Tuesday, June 26, 2007

回歸十周年與黃家駒

香港主權移交十周年紀念,稿約如排山倒海,對談採訪自己寫的策劃的為內地為台灣為海外為香港的,不下十篇文章,由電影、流行文化、歷史、生活方式......真的說到膩說到煩說到厭。有時真的想,與其紀念香港十年,不如紀念黃家駒猝死十四周年。

2003是家駒逝世十周年,翌日便發生五十萬人上街的七一事件,今年的六月三十日及七月一日,你會去了大長今的地方,之前,你很清楚的問了那個問題。你很清楚的告訴我,甚麼是不可避免的寂寥。

我會以為這是土星在第四宮的啟示。幸好在雙子座(家駒的太陽星座)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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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aturday, June 23, 2007

香港文化苦杯(長版)

2002年,香港出現了一部叫《無間道》的電影,裡面有那個表面看似十分誇張的主要情節──黑幫頭子派出一群少年入讀警校,混入警方不同部門刺探情報。這齣更新了臥底片類型的電影票房上十分成功,好萊塢後來更買下原著劇本,改編拍成《Departed》,拿下了五年後的奧斯卡金像獎最佳電影。

2003年,香港爆發非典型肺炎疫症,當時還沒有YouTube,互聯網上廣泛流傳一輯原《無間道》連環劇照,不過對白(以字幕交代)都給改了。原本的劇情是臥底探員陳永仁(梁朝偉)和上司黃志誠(黃秋生)在天台見面,黃向陳出示偷聽器。修改後的對白變成黃向陳出示口罩,陳問有沒有較好素質的口罩,並說香港政府這麼有錢,為何仍是這般貨色。

香港文化的強項,一直在於其流行文化,而其流行文化,一直都在表現這個地方的活力。有活力,所以反應快,對甚麼反應快呢?未必一定是社會上的大事,有時表面上無聊透頂,也來反應炒作一番,這才最能表現所謂「精力過剩」。

於是一場公車上的爭執,可以觸發「巴士大叔」事件;某公眾人物的失言,催生了一個幽默網站,製作了音樂錄像《福佳始終有你》。網絡點擊率,短時間內便數以百萬計。

殖民地時代的香港流行文化,一方面深受英美影響,另一方面,不少產品(特別是流行曲)更直接從日本移植過來。不是有太多本土創作,但勝在反應快,一旦發現有甚麼受到大眾歡迎,立即可以仿製複製,短時間內競相在市面推出類似產品,沒有任何道德包袱。直可以用八字真言形容這個現象:夠亂夠爛、夠一窩蜂。

夠亂,所以自由;夠爛,不事事講究素質,所以多元化,充滿可能性;一窩蜂,所以流行周期短,強勁的文化新陳代謝。

這種文化,有人歸因於香港人特殊的歷史因緣──殖民地統治有意剝奪本土意識和歷史感,普遍的移民心態,均令大家無心紮根,社會共同認同的價值,往往只能以交換價格衡量。人們在所謂「積極不干預」政策管治下,各司各法,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,賺最多的金錢。

有一段頗長的時間,「文化沙漠」是香港的標籤,說得清楚些,該是「精緻文化的沙漠」吧。對於大部份的香港人,文化的最親近方式是娛樂,而主流娛樂形式裡,更始終散發出很濃烈的市井味道、江湖味道。

今天人們常掛在口邊的茶餐廳文化,之所以被視為具備香港特色,除了那些很物質的地道食品(港式奶茶、菠蘿油……),不正好是因為其運作,充份體現了上述的多變性和可能性嗎?真正的港式茶餐廳,你叫得出的烹調法、混合法和配料配搭便可以給你弄上桌,好些表面看似匪夷所思的混種,對茶餐廳的廚房和夥計來說,均似毫無難度,手到拿來。而在旺角、深水埗、灣仔這些舊區的茶餐廳晉膳,瞧瞧為你落單的夥計那副德性,也自能體會那股四溢的市井和江湖味。

回歸十年,如果說香港文化有甚麼重大的變化,大抵便是這種「精力過剩」的流行文化開始減速,愈來愈多人開始嫌棄市井和江湖,但又不見得由「庸俗」的流行文化喜好過渡到精緻藝術去。

曾經很有特色的大排檔,以城市衛生之名搬遷、取締,一條一條露天市集的街道以市區重建之名被整修。香港不是有「購物天堂」的美譽嗎?對不少外國旅客來說,他們便是愛逛多元特色的街市,但在特區政府和發展商的泛中產品味的眼光裡,「天堂」大抵不該這樣混亂、骯髒、低俗、粗糙的……於是,一個個大型商場在各區豎立起來,而這些商場都有差不多的格式模樣,鋪租不菲也大大限制了進駐商店的種類,多元讓位於單一,市井讓位於「偽中產」。

沒有人能否認香港是一個富裕社會(雖然近年貧富懸殊加劇),不少人的物質生活不乏豐盈的選擇,衣食住行都擺出了城市中產階級的架子。人們的享樂意識十足中產(有時甚至收入不相稱也如此),精神生活卻欠缺西方中產階級的修養素質。以往,我們的電影觀眾喜歡王晶,對裡面的有味笑話和「麻甩」感覺產生共鳴;今天,我們恥於再感認同,但並不代表我們懂得欣賞奧遜威爾斯、維斯康堤。我們最多只會把周星馳捧上天,甚至開始以「大師」視之。在一個藝術家座談會上,一名藝術系學生向與會者問:各位過來人對「初入行」的小子有何忠告,好令他得諳無生活憂慮的創作之道。一名資深藝術家便問他:如果他沒有飯開,還會否繼續創作。小子想也不想便回話:當然不會了。──確是典型的今天香港人。

香港是一個不讀書,只讀娛樂雜誌的城市,市民每天工作十小時是平常事。工餘的主流娛樂十年如一日是吃喝、打麻將。色情場所不少,但市民日常性愛活動的比率幾乎是全世界大城市最低的。浪漫早已淪為消費,性感要在物化的交換中尋取。

回歸之前,香港有一種論述,認為強勢的香港文化一定會對祖國發揮強大的影響。這一種「北進想像」今天似乎落得一個「Too Simple, sometimes Naive」的譏諷。然而,內地城市的急速發展,一窩蜂向錢看的走勢,有多少會步香港發展的後塵呢?陳冠中在〈我這一代香港人──成就與失誤〉(收入《我這一代香港人》)中,提出了發人深省的文化懺悔:「我們整個成長期教育最終讓我們記住的就是那麼一種教育:沒甚麼原則性的考慮、理想的包袱、歷史的壓力,不追求完美或眼界很大很宏偉很長遠的東西,這已經成為整個社會的思想心態:我們自以為擅隨機應變,甚麼都能夠學能做,用最有效的方向,在最短時間內過關交貨,以求那怕不是最大也是最快的回報。」這樣一種心態,這樣一種意識,造就了成功於一時一地的香港文化,但也是同一種生活取向,令今天的香港深嚐著自己的文化苦杯。

註:短版應《飛吧!臨流鳥飛吧》重演而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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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ursday, June 21, 2007

天才的特權

吾友A,常常和我就一個問題出現意見相左。她最反對有才華的人有道德豁免權,我形容為license to kill。有時又稱之為天才的特權。

天才容否肆意妄為?最近奧遜威爾斯的回顧展便可令人深思這個問題,而快將會重映的《砂之器》(港譯《曲終魂斷》),同樣觸及天才殺人,該不該同情。

奧遜威爾斯是那門子的天才,實在有太多文獻向我們解釋,一齣《大國民》已說明一切,而我覺得更能說明的,是人們對他的態度。

不招人妒是庸才,雖然不能倒過來說,招人妒的都是天才。但天才的塑造其實也須多得人群協助。還是那句老話:我們需要天才,自然會有人製造(自製)一個出來。

我們情願威爾斯是天才,所以很樂意把他的晚年失意視為「天才的悲劇」。論者不止一次指出,在荷里活鎩羽而歸以至潦倒一生的一片導演多的是,威爾斯的遭遇其實比很多人好,但我們便是愛談愛寫他的「不幸」。

今天社會很難出一個天才,某意義說明了我們不再需要「天才」。所以天才根本沒有特權,天才的特權從來是他/她身邊的人賦予的。

我們需要,喜歡,樂意讓這些「天才」胡作非為,正如我們需要,喜歡,欣賞他們的「不幸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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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esday, June 12, 2007

往觀華嚴世界後

某個周日,從亞伯拉罕走到華嚴經的世界,由基督教/猶太教的沉重和緊張,到一個聲稱「常樂我淨」的國度,漸漸覺得,那正好是不容已和自由解脫的對揚。

《亞伯拉罕的眼淚》有這麼一句宣傳語:「對上一代無求,對下一代無悔」。

能無悔,要無求,似是一種強逼,一種不容已。

而自由,自在,令多少人走到逃避責任的自欺中?

如果自由是用來保障責任的,卻會產生自我感覺良好的後果,多年來難道這不正是驅策我循此思考的動力嗎?

時至今日,我還可以昂起頭來說:我是一個追求自由的人嗎?

自由之路,何其艱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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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unday, June 03, 2007

十八年後

烈士臨刑,喜歡說,十八年後,又是一條好漢!

這是以壯行色的一句話,表示不怕死,有殺身成仁的豪氣,但如果真的沒有恐懼,這句話又為何要抖出來呢?

十八年後,(投胎的)男兒初長成,未行冠禮,血氣方剛,可以再與強權「死過」!

但十八年後,「強權」(還未倒下的話)本身可能也已歷經數番輪迴,投胎「好漢」即使沒有喝孟婆湯,重回人世可能也有點認不出他的對手。

回不去了,今天講六四,已回不到當年的處境,作為一代人的「大事件」、spectacle、政治倫理黑洞......六四早內化,成為不同人的人格組成部份,如果真有輪迴,真有十八年後,這個「好漢」可能絕口不提六四,也毋須提六四;當然,也毋須一定不提六四。

馬力當然是愚蠢的,但若硬要和他斤斤計較,只不過說明了,我們仍固置在十八年前的假想時空。屠城有沒有發生?屠城當然發生了,否則馬力便不會去辯稱:屠城可能沒有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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